第 103 章 同林鸟(六)
亏得柳芳菲定力足够,普通的姑娘只怕要立刻喊出声来。她盯着那脑袋,正是往她这看的。走了两步,他还在瞧着。看着略眼熟,倒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。顿了顿问道,「做什么?」
虞司宾咽了咽,这才从树后出来,十分拘束,「路过……」
「……」柳芳菲再不跟他搭话,「请便。」
走了一会又听见跟来的脚步声,她转身看去,不由有些恼怒,「你到底做什么?」
虞司宾大了胆子说道,「我、我在鸿胪寺做司宾,姓虞,名彻,字柏舟。」好一会才道,「今年二十有一。」
「没了?」
「没了。」
柳芳菲点了头,又迈开步子。虞司宾愁了好一会才小心跟了上去,「还有……我们是一个书院的,我们也见过许多回。」
「不记得了。」
「我记得。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大……」他比了比,又词穷了,「其实……其实我一直都留意你来着……千万别误会!我不是坏人!」
柳芳菲对男女的事早慧,但也同样排斥,这些皆因母亲的缘故。她觉得一辈子一个人也无妨,哪怕现在从柳家搬出去,也能靠着俸禄过活,即便过的清贫,没有下人伺候,倒也没关系,因为能养活自己。她看了看这年轻男子,直接说道,「我并不欢喜你,如今是,今后也是。以前见面记不住,往后也不会记住。」
说罢提步就走,看得虞司宾大受挫折。早就知道她是个冷性情的人,可这未免太冷了,比这飘雪还冷。他跟上前去,说道,「我每日和你说话,给你送吃的姑娘喜欢的,你就能记得了。」
柳芳菲面上颇冷,「男女授受不亲虞大人是不知道么?」
虞司宾慌得忙后退三步,看得柳芳菲又多瞧他一眼,毛毛躁躁,也不是个稳重人。当即不再理会,继续往前走。
虞司宾可不想被她当做轻佻公子,没再跟着,静看她远去,大感受挫。直到看不见那撑伞的姑娘,这才离开。
&&&&&
齐家没有旁亲,走外家其他亲戚也不用那么快,年初三时齐褚阳和柳雁就在家里博弈激辩了一日,年初四柳雁醒来,外头已是日头高照。她翻了几圈,认真道,「今日一定要出去走走,我们去钓鱼吧。」
齐褚阳笑道,「河面还结着冰,得拿冰锥凿洞,天寒地冻的,你当真要去么?」
她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,是个会嫌麻烦的主。谁想她还是坐起身,抱膝说道,「去吧,在家也没其他事可做,再过两天我们都要忙了,我怕再等,不知何年何月。」
齐褚阳拗不过她,也起了身。瞧她脖后的发微卷,伸手捋顺。柳雁回头看他,「齐哥哥,都说夫为妻画眉是伉俪情深,你可要为我画画?」
齐褚阳看着她的两道柳叶眉,抬手拂过,笑道,「这样已然很好看,何须多此一举。」
这话简直比画眉更让她高兴,大清早听见腻人夸赞,柳雁心情大好。一想又不对,「才不是让你夸好看来着。」
分明是给他表现的机会。
齐褚阳不明,「嗯?」
见他又变成书呆子,柳雁到底还是放弃了,罢了,还是不要刁难他了,於是画眉的事就这样放下。
两人洗漱穿戴好,等出了门,下人才道,「有位虞公子早早来了,等候多时。」
柳雁立刻想到虞司宾,「何时来的?怎么不通报?」
「来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了,那位虞公子说不必叫你们,他自个在那喝茶就好。若是我们来禀报扰了您们休息,就不坐了。」
齐褚阳笑道,「是虞司宾吧?倒像他的脾气。」
柳雁还想好好去钓鱼,可虞司宾可不是那种一两个时辰就能甩开的人。有时候她倒觉这憨直青年太过憨直,不会瞧眼色,一根筋。不过这样直性子的人,却比那种伪君子好太多。所以她还是去了大堂,果真是他。只不过此时虞司宾一脸情伤,十分忧郁地坐在那玩杯子。
「虞司宾。」
他当即站了起来,「齐大人,柳大人。」
齐褚阳和柳雁坐下身,又招呼他坐下。柳雁只是看了他两眼,就问道,「难道你去见了我姐?」
一说虞司宾就面露苦意,「柳大人,我要被你姐冷死了。我方才跑去见她,然后她说不记得我了,也不会欢喜我,稍微靠近就说男女授受不亲。我该怎么办?」
柳雁没开口,齐褚阳倒先诧异了,「你独自、当面跟她说这些?」
「是啊。」
「……」齐褚阳觉得自己已十分不擅男女之事,如今终於是有个垫底的了。这种略有欣慰的感觉实在要不得。
柳雁差点没戳他鼻尖,「虞司宾啊虞司宾,你平日明明有小聪明,怎么去做这种事。」
虞司宾瞪大了眼,「是你让我要跟你姐接触的。」
「那也不是私下去拦她的路呀。」柳雁简直要被这木疙瘩脑袋气死了,想好好骂他,见他一脸憋屈,忍了气,耐着性子说道,「我说的见面,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说话。现在不是过年么,再过两天走完亲戚就开始拜访同僚了。鸿胪寺跟四夷馆常有往来,有人宴请同僚,我姐会去,你也会去对吧?那就趁着那时和她搭话,谁让你一股脑去拦截她了?」
虞司宾恍然,「对哦。」
他蓦地站起身,柳雁拧眉,「干嘛?」
「中午主簿大人宴请同僚来着,我差点忘了。」
柳雁摆手,「去吧去吧。」
「谢柳大人指点,下官这就过去,若是不成,再来见您。」
「……别……」柳雁暗暗叫苦,可虞司宾已像兔子一样跑了。她揉揉眉头,「齐哥哥,这么下去,我真的就变成媒婆子了。」
齐褚阳投以安慰目光,又道,「你可以将他打出去。」
柳雁噗嗤一笑,「坏透了。」
齐褚阳笑笑,执手说道,「去钓鱼。」
「嗯。」
&&&&&
虞司宾马不停蹄跑到了鸿胪寺主簿家中,连请柬也忘拿了。好在平日来过,家丁认得,就放他入内。进去时他又问道,「可有看见四夷馆的人来?」
「见了几位大人。」
「可有姑娘?」
下人想也没想,「有。」
虞司宾好奇道,「你怎会记得这么清楚?」
下人笑笑,「长得好看……」
那定是柳芳菲了。四夷馆里长的最好看的就是她,虞司宾见下人一脸憧憬,看得分外不痛快,「别乱打人家姑娘的主意。」
下人连声应他,腹诽着与你何干。
虞司宾由下人领着进了花园,远远就瞧见了柳芳菲。在一群男子当中实在是显眼,哪怕是穿的衣裳颜色并不鲜艳,也一眼看到了。
柳芳菲不爱酒宴,可同僚中的却难免。赵通事就曾说过她,一个姑娘家在朝堂上其实是有优势的,说话甜些,男子便会少些敌意,也乐得帮你。偏她的脾气硬如顽石,想得提拔,难着呢。
谁不想往高位爬?可要她为了高爬而换个脾气,倒不如一直在这位置上。
旁边不断有人过来同她寒暄,也只是寒暄就走了。等又一人到了跟前,柳芳菲抬眼看去,却见个白白净净的儒生站在眼前。她微抿了唇,神色更冷然三分。
虞司宾说道,「巧。」
柳芳菲问道,「你又路过么?」